一份生賀稿
好不容易将前来庆贺的客人全部送出家门,我已经累得完全不想动弹了。
客厅里零零散散堆积着的礼物盒失去了白日的鲜艳可爱,在白炽灯下闪烁着廉价塑料般的镭射光泽;大家一起嬉闹糊得到处都是的奶油是氧化了的快乐,如今泥泞不堪地沾在光滑瓷砖上,奢靡又狼狈。
懒得再收拾这堆烂摊子,我索性直接关掉了客厅吊灯,只留下暗暗的两盏壁灯。眼不见为净。
我在黑暗中静默着站了会儿,目光越过餐桌上的一片杯盘狼藉,忽然觉得空虚。白天的热闹浮光掠影般地消散了,原来站在孤独靶心的自始至终只有我一个人。
但是总感觉这个时候身边少了什么人呢。
算了,算了,人从生到死本来不就是一个人的苦旅么。反正躺在床上也是辗转难眠,我干脆披上衣服来到了天台。
初冬清透寒凉的空气一下子包裹住我的全身,夜风在我耳边呼啸着川流不息。室内暧昧不清的光线、燥热难耐的暖气带来的憋闷不适瞬间褪去,繁华散尽后的空虚感也很好地得到了抚慰。
冬天的夜空好像本来就是寂寞的,几颗寥落的星星静静闪烁着,睁开眼睛注视着我。我的意思是说,在这样清澈美丽的寂寞里,我的孤独变得不值一提。难以言说,难以言说。
在这样宁静的深夜,连呼吸都会不由自主地放缓啊。我垂下眼帘,将双臂叠在铁栏杆上,略显疲惫地呼出一口气。精神一松懈下来,我感觉到浓烈的困意瞬间袭来。
欸…?余光忽然瞥见一抹跳动着的蓝,犹如煤气灶上那种幽幽的透明蓝色火焰。接着一点一点凝结出实体,竟在我面前幻化成了一只活生生的蓝色凤尾蝶。
我揉了揉眼睛。可是那只蝴蝶仍静静浮在我面前的空气里,一下一下缓慢地振翅。我甚至能看清它翅膀上的黑色渡边与月白斑点。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那是童话里的矢车菊蓝,是小人鱼化成泡沫的那片海蓝。
越来越多的蓝色凤尾蝶涌了上来,我甚至能听到翅膀摩擦的簌簌轻响。这是不正常的现象,任何上过生物课的人都知道。我想。
“噗。”黑暗中,不知哪个方向传来一声轻笑。我恍惚地抬头,在夜空的背景下好像隐隐浮出了一双银蓝色的眼睛,浸透月光的银辉,专注地看着我。
“小溯,看着我,我来了哦——”全身盛装的魔术师一点一点浮现出来,悬在半空,声音里盛满笑意。
一轮圆月在她身后正好升到半空,为她飞舞的银色长发渡上銅價光泽。
我愣愣地望向她:她的深蓝色斗篷里还在不断飞出蓝色凤尾蝶,无风自动地猎猎作响。更重要的是,她那么那么专注地注视着我,好像故意要我坠入那片炽热深情地蓝色汪洋。
“小溯怎么像看傻了一样呀,不会第一天知道你的情人是个魔术师吧?”她故意咬重“情人”两个字的发音,眯起眼睛调笑般地问我。
我下意识后退两步,她便乘机轻轻着陆在我刚刚靠过的栏杆上,轻盈地凭栏而立,衣袂翩飞的样子空灵得像要马上迎风而去。
“还不请我进来吗?真没礼貌。”她作势要跃进阳台,俯下身贴近我的脸。
“不请自来的人不是你吗?这才是最没礼貌的吧。”我无动于衷地盯着她放大的脸,不肯退让。
“诶,你的说法好像有点偏差啊。我是被某位美丽小姐的思念召唤来的哦。小溯你说,那位小姐是你吗?”她戏谑地眨眨眼睛,双手插兜直起身子,从身后掏出一只蓝蝶,“生日快乐啊小溯,我就不进去了。我不在的时候,让它来陪着你,好吗?”
魔术师又轻轻眨了眨眼睛,温柔地,将蝴蝶笼在手心递给我。
蝶翼沾染了她手心的温热,一张一合带来微弱的痒。
我张了张唇想要回答“好”,却发现她正一点一点消失在凌晨的夜空中,像来时一样。
她冲我笑得热烈又温柔,无声地说着什么。无数只蓝色凤尾蝶消散成光点,被夜风吹乱。
我急忙凑近,读她的口型。她向我挥了挥手。
“Good nigh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