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三斤女士出生在一個很普通的家庭,和她身邊的眾多少女一樣普通的長大成人。由於家裏條件的原因,她並沒有選擇讀高中上大學,而是選擇了去讀中專,早早實習走入社會。然後因為當時的居住環境,認識了我的父親。在年幼的我眼裏,她總是那麽萬能,家裏大大小小的東西都是她一點點搬上樓的。她總是在買東西,為此我父親沒少說她「怎麽買這麽多東西?三口人要的了這麽多嗎?」 確實她買的鍋碗瓢盆洗漱用品都可以讓我們家開小賣部了。熊三斤女士也向來不服軟,總是叉著腰懟回去「我不買,你平常哪有那麽多東西用?懂不懂什麽叫閑時辦來及時用?」 她在親戚朋友中,總是那麽優秀的存在,而到了我身上,卻並沒有讓她滿意過。幼兒園的時候,我總是第一個到學校的,因為三斤女士總是早早地把我叫起來梳洗打扮,然後把我放在自行車的後座上送到學校,然後自己再去上班。身邊的小朋友們早早地抄好了作業要求開始完成作業,而我卻連要求都沒有抄在小本子上。為此幼兒園的老師沒少和負責接我放學的奶奶說這件事,晚飯時刻,奶奶和熊三斤說起這件事時,她一邊往當時正挑食不吃飯的我嘴裏塞了一口飯,一邊無奈的笑著說「那您不能幫她去抄一下作業要求嗎?」 奶奶也只是看著我無奈的說到「我去的時候黑板都給老師擦幹凈了,咋抄啊。」
      到了上小學的時候,當時剛上一年級的我屬實腦袋有些笨,老師布置的作業要求,我往往不能理解。簡簡單單的抄寫聲母表韻母表,我在老師辦公室抄了一個下午,卻依舊被老師甩在臉上說我寫的是錯誤的。就這樣寫了撕撕了寫,一直到了放學三斤女士來接我,我也沒有達到老師的要求。我眼淚巴巴地望著圈滿紅色圈圈的本子不知所措,直到她摸著我的頭嘆了口氣,我再也繃不住了,哭得手腳發麻。她也只是跟老師說好話,答應她一定會教導我好好寫完作業。自那以後,那個老師曾在家長會上指著坐在特坐區的學生說到「你們的孩子是不是年滿6歲了?需要去醫院查查智商啊。」 其中便有我,熊三斤女士回來後便狠下心來,每天同齡人都在看著自己喜歡的電視劇或者在外面挑選著自己喜歡的衣服時,她守在我的學桌前輔導我學習,而我的作業總是做的不盡人意,通常是「補丁摞補丁」,「一個本子拿出去半斤重」的那種。
      小學的時候,我最討厭的就是寫金榜小狀元了,因為每次寫的時候,三斤女士都會拿出復印件先讓我寫一遍,然後再寫一遍在原稿上。有時,晚上還要寫一些附加的作業題和練字,雖然現在我的字依舊如雞爪狗爬一般,但當時好歹在半年時間裏,成績上升了許多。到了三年級的時候,三斤女士查出來了甲狀腺功能減退這個毛病,多少是因為輔導我作業時生氣導致的,所以從那以後開始,她便漸漸對我的要求放寬松了些許。
      到了初中,我軍訓回來後變的不再像以前那樣挑食了,三斤女士總算是放了一半的心,起碼不擔心我會出現營養不良的情況了。當時學習也很是繁忙,家長會都是由我父親代勞去參加的,三斤同學「好面子」,她說了「如果是年紀前幾名,或者是班級前幾名再叫我去開家長會。」
      等難熬的初中生活過去了,我的成績並不理想,只能選擇去職高讀書,當時家裏親戚幫我找了一所離家有點遠的職高,我的父親帶我們去看過一次,我很不滿意表示不太想去。回家後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想去面對她們,而三斤女生卻開導我說「哭有什麽用?又不能解決問題,你自己選的路。」最終我選了離家近的一所學校。
      2020年年初,新冠疫情爆發,武漢進入了封城狀態,而三斤女士一直被抱怨囤的物質派上了用場。搬來現在的這個家已經十年了,冰箱從來沒有空過,因為這次疫情,冰箱裏囤的大大小小的物資被消滅的幹幹凈凈。後期疫情得到控製解封並復工復產後,熊三斤女士又開始囤貨了,而我的父親也減少了抱怨的次數。
      時光飛逝,到了高考的節點。因為是職高,所以我們專業課和理論課是分開考的。第一場考理論課,三斤女士執意要送我去考場,我不耐煩地要求她到旁邊的商場去逛逛或者找個地方坐著等我考完,她卻固執地要站在門口等我。一等就是兩個小時,當時正值梅雨季節,下起雨來可謂是傘外下大雨,傘內下小雨。我一邊抓緊時間答卷,一邊擔憂著她是否有淋到雨。終於,考試結束的我挎著包沖到樓下,卻因為沒有拿傘而在底下幹著急,終於等到了經過的同學,共著傘艱難挪到了校門口。面對著人頭攢動的門口,我犯了難,根本找不到她在哪,雨水模糊了我的視線,我連忙閃身蹭進公交站旁的雨棚裏,望著同學們被家長們陸陸續續的接走,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撥打著她的電話,嘟嘟嘟的忙音使得我焦急的情緒逐漸變得焦躁,煩躁咬著下嘴唇,抹著滴落在臉上的雨水,踩著已經進水的鞋子,懊惱的把頭發抓的雜亂不堪,終於她接通了電話,我煩躁的大聲報出了我的位置後掛斷了電話。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慌慌忙忙趕了過來,本來一肚子的怒火也隨著我看見她渾身濕透,雨水打濕碎發狼狽的貼在額頭般的模樣,哭笑不得地說到「為什麽不去地鐵站那的便利店等我呢?又舒服又有位置坐。」
      她依舊像個小孩子一般固執得說「我就想等著你。」
      我當時也不知怎麽地,賭氣地推著她往前走著,她一邊抱怨著雨咋下的這麽大,一邊打開傘撐在我的頭頂。我卻只是不耐煩的打斷她的話「那你活該,為什麽不去找個地方坐著呢?我都說了不要你來陪我,不要你站在門口,你就是不聽,別人家長都是去旁邊超市或者商店裏呆著,你站在門口能幫我麽?!不能!」 說完後,我賭氣的走近雨裏,丟下她一個人在後面走著,我一路走到了地鐵站。在地鐵站安檢處,我卻突然後悔,她難得和她那該死的領導請了假來陪我考試,現在卻要兩頭受氣,但是同時她的執拗卻也同時在點燃著我心中的怒火。當時也只感覺著胸口悶痛著,背著包心不在焉的晃到站臺,心裏想著才不想等她,可等列車來了身體卻坐在等候椅上一動不動。
      熟悉的衣服出現在了電梯口,她抓著傘緩緩走過來坐在我身旁。我倆就這樣沈悶的等著車,突然她打破沈默「嫁嫁(外婆)叫我們去她家吃飯,反正考場離得近,我們先去吃飯然後回去休息……」後來我也沒仔細去聽了,只是機械地嗯嗯應答著。
      第二次專業課考場位於我們新家附近,考試的前一天晚上,三斤女士便規劃好了路程——去新家睡一晚,第二天吃完早午飯就可以直接去考場。
      我心不在焉地咀嚼著嘴裏的菜應答著她,可到了考試當天的下午,我趴在桌上緊張的搓著手,她也只是像以前一樣幫我梳好頭發,拍了拍我的肩「好好考,盡全力就好。」因教育局安排,我們被安排到了最後一場考,考完已經九點了。考試最後的幾分鐘裏,我的電腦卡了一下,本來就是爭分奪秒的時刻,電腦卻卡住了,論誰不得急得跳腳? 交卷鈴聲響起,我望著還沒寫完的賬目一時不知道該幹嘛,當時只感覺到自己三年努力白費了。呆呆的走下樓梯,拿好自己的手機,老師和同學紛紛圍上來詢問著答題情況時,我也只是強顏歡笑的扯著嘴角說自己並沒有寫完,此時天公不作美,也如我當時的心情一般下著大雨。很好,我又一次沒有帶傘,我和好友擠在傘下艱難的走到門口時,我的鞋子又濕透了,但是這一次的我沒有了前一次的煩躁,老遠就看到了站在門衛室旁邊的三斤女士,我失落的的走到她為我撐好的傘下,她接過我手上的文件袋塞入自己隨身挎著的布包裏,然後又往我手上塞了一瓶沖好的紅豆薏米糊「快喝,真是的,怪我這腦子不好,又沒給你拿傘。餓了吧,也是,連著考了四個小時,我給你買了燒麥還有辣醬,味道還可以……」
      我小聲地說道「我……我讓你失望了……」
      她頓了頓沒有說話,我只感覺眼淚控製不住地往下流著「最,最後一分鐘…嗚嗚嗚,就那一分鐘電腦卡了……」她沒有像我想象中那樣責怪我,而只是說道「也怪我,應該讓你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去考試的,腦袋轉不動當然寫不快,沒事沒事,回去洗個澡先不要想這些事情了。」
      高考分數出來了,我忐忑地點開查分網站緩緩下拉著。望著578的總分,我一時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難過。點開QQ詢問著身邊朋友的分數時,第一反應給我的感覺是我考的居然還不錯? 但我沒有感覺很開心,因為我明明可以考的更好的,對自己答案的不自信而導致自己答題的速度下降,從而導致了後續結果。這樣想著,我將成績截圖發給了三斤女士,她遲遲沒有回復我的消息。
       到了晚上她下班回家,我一邊切著番茄一邊詢問著在客廳擇菜的她「你看到我成績了麽?」 她把洗好的菜遞給我開玩笑地說到「嚇得我趕緊把微信關了,不敢去看你的成績。」
       我沖她癟了癟嘴,她又說到「你自己感覺怎麽樣?」 我心虛地把目光挪開,然後塞了一片番茄在嘴裏咀嚼著。她又湊過來繼續用逗我玩似的語氣說到「你肯定會說很好非常好,等過兩天嗯還行,再等分數線出來的時候嗚嗚嗚非常糟糕~」
       我挑了挑眉看了她一眼,然後把番茄塞了一片到她嘴裏「我問了董董,飯飯,小天還有文文他們的成績,都還行啊。」(此處的昵稱是我和熊三斤為同學起的昵稱,方便和她交流我平常的情況。)她咀嚼完嘴裏的番茄後又繼續說到「那你過幾天約她們一起去要填誌願的學校看看,然後互相交流一下。」
      我放好菜刀,將手上的番茄汁水擦在圍裙上敷衍的應答著。
      最終,我選擇了一所離家較遠的大專。三斤女士一邊給我大包小包的打包著行李,一邊喋喋不休的指責著躺下床上玩手機的我「懶懶散散,新室友能忍受的了你?」 後來因為給我準備的行李太過多,三斤女士決定給我買一個大一點的行李箱裝衣服。
     有時候吧,我就懷疑我是不是有那個召雨的體質,要不然為什麽每次經歷的一些大事都是下著雨?!
     咳咳,總而言之,我和三斤女士費力好大勁把行李箱安全擡回了家。對,因為她怕雨水使得我們家獲得了一款嶄新的「舊」行李箱,所以我倆在售後處要了一堆報紙將行李箱包裹的嚴嚴實實。
     再過幾年,我也將走向社會,也要開始擔憂起柴米油鹽醬醋茶了。等等,真是的,我又不是在寫職業規劃,算了算了,不講那些大道理了。
     偶爾閑暇之余我倆聊天時,我問她明明學習成績那麽好,常年都位居班級第一,名字也經常掛在榮譽榜的她為什麽會選擇去中專。她也只是頓了頓,然後繼續低著頭劃拉著手上正在逛的淘寶「那個時候條件有點困難,跟現在完全不一樣,我們都希望早點找到工作為家裏分憂解難。」
     「我當時初中的時候,也有想過不想學了,去打工好了。」我沖她擠了擠眼,然後把塞了一把薯片進嘴,繼續含糊不清的說著「這樣就可以減輕你們的負擔了。」「沒有誰要你減輕我倆的負擔,我們家又不缺你那幾個錢。」她白了我一眼,繼續說到「你是想以後天天只能吃饃饃和開水,生個病慌得要死;還是天天坐在辦公室喝茶看報紙,還可以吃披薩?」
       我怎麽不熟悉這些話,這些話我從小聽到大,她總是這樣說著,當然,她說的都對,只是我一直在以自己是個廢物為由來逃避罷了。
       在小時候的我眼裏,她永遠是像超人一般的存在。不會的題,她看了一會就能給我講解出來;不會的字,她也總是能不厭其煩的告訴我讀音;我拎不動的東西,她總是能一把拎起健步如飛。她不會像我那樣,遇見委屈的事就傷心流淚。即使昨天和我吵的不可開交,第二天早上依舊當沒事發生地笑嘻嘻的喊著我的昵稱叫我起床吃早飯,總是會給我沖一杯巨濃的牛奶讓我全部喝下,我不想喝時便迅速扳著臉說我矮的像地瓜要多喝點補充營養,周末也總是任勞任怨地做著家裏的家務。逛超市時,當我表示要吃零食,她總是會說「今天晚上能快速吃完晚飯就給你買。」當我去同學家玩到好晚才回家時,她憤怒的揪住我的後頸,然後揚起巴掌打在我的腿上「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 等等這些事情中體現。而在長大的我眼裏,新家大大小小的家具,都是她犧牲了周末的休息時間,帶著我到處跑家具城買回來,然後和我兩個人合作安裝好。我總是半開玩笑的調侃她小氣節省,她也只是看著正在組裝抽屜的我說到「你裝好這個櫃子,給你兩百塊不好麽?」 隨著我年齡的增長,她也在漸漸老去。21年年初,我因為長期熬夜生活不規律生了場重病,她請了半個月的假照顧著住院的我。當然她也會因為身體的不適而難受到需要我照顧,同年中旬,她查出了左腎積水,我慌忙的請了半個星期的家回來陪床,陪她做手術。當她做完手術被推出來時,我看著躺在病床上憔悴的她,也在深思著記憶中那個無所不能的女強人是什麽時候變成這樣的呢?在同齡人中,別人總是打扮的光鮮亮麗,而她則是犧牲休息時間來換取我們家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富足。我曾經拉著她的手問她為啥不去做個指甲,她也只是擺擺手說「做那幹嘛?費錢不說,還耽誤做事,再說我手指甲又不好看,伸出去怪寒磣。」 「可是我們英語老師的手也不是很好看啊,也照樣塗的花花綠綠的啊。」 「你們英語老師什麽年紀?我什麽年紀?」 「那有什麽……」
「那你咋不去塗指甲油?你小年輕的手不是挺好看的麽?」
「我不喜歡……」
行了,說了這麽多,感覺自己依舊像和小時候一樣不會修飾詞,一套「太陽像個紅紅的大火球」可以用小學六年。也謝謝你花這麽長時間來聽我講自己的故事。